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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让我为你跳最后一支舞

热度 1已有 1348 次阅读2009-6-22 10:28 |个人分类:网络文章|系统分类:文学•艺术|

我从小喜欢外婆家所在的小区。

这个城市郊区的洋房小区设计得不错，有院有墙，有花有园。房子和道路，像田间阡陌纵横，简洁而轻爽。小路两旁院墙壁上爬山虎的藤蔓缠缠绕绕，漏出斑驳的岁月墙痕，宁静而美丽。我喜欢这里，从小学到现在大学毕业我都会过外婆家度假，这十几年的岁月如藤蔓般绿了黄，黄了谢，来年又长出嫩嫩的枝芽，生生不息。

近些年，学业繁忙的我更是在寒暑假都会来外婆间长住一段时间。每到落日余晖时，我就准时出现在小小的区间小路，独自散步。

一切在近年的记忆中更加清晰。比如，走到第七幢房子时，小巷子多半会窜出一条黑狗，朝我吠两声；比如，第十幢房子间，会传有婴儿的哭叫声，夹杂着大人的安慰声；又比如，第十三幢房子里面，常常传出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笑声，显示出令人艳羡的天伦之乐。。。。。

大学毕业相当顺利，学校提前将我推荐到一家很好的单位，而单位也相中了我。那个时候，再过一个月就要去上班了，心喜之余自然忘不了来此庆贺，在这个美丽的小区道路上悠然散步来表示我对自己的祝贺。

我叫许路，一名二十出头、快快乐乐的的阳光男孩。

二

依然是这条小区道路，依然是这样的黄昏。我准时地出现了。相隔去年寒假来此已过了半年了，小狗温顺了许多，小孩长大了许多。只是，第十三幢房子里面没再听见快乐的笑声了，静静的，连接两天都如此。

那天是第三天，我照例路过这幢房前。突然吱牙一声，院门开了，探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长得挺可爱的，双手背在身后，眨着大眼睛看着我。“叔叔，帮我折飞机！”她从身后拿出一张彩纸递给我，然后迅速地又将手背在身后。

我略感诧异，想我这还是第一次跟这家这小女孩接触，要留一下美好的印象，就爽快地答应了她：“好的，叔叔帮你折一种飞得又快又高的飞机，而且又简单，你要不要学？”

“要啊要啊，好啊好啊！”小姑娘高兴地拍起小手掌来，我突然发现小姑娘拍动的小手掌墨黑的极瘦极瘦，有点干枯，分明就是老人的手极不像正常的小孩的粉粉嫩嫩。正想瞪大眼睛细看清楚时，小女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我手中的彩纸抢过，迅速隐身院内，嘭的一声用一扇厚厚的院门把我们阻隔开来。

我更加诧异。也许巨大的关门声惊忧了家里的人，我听见一个优美的女声传出来：“霞儿，又出去了叫人折飞机了？！听妈妈话，不许再出去了！”

那家人怎么了，那小女孩怎么了？那小女孩的手怎么是那样？我这个疑问一直困扰在心中。这个小区的民风的确淳朴，外婆舅舅她们对此都不太清楚，我几经打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也许是幻觉，也许是自己的眼花所致吧。是的，我宁愿相信是自己幻觉和眼花，不让那双手的恐怖样子再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更不忍心把那双奇怪的小手跟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我依然散步，依然经过十三幢房子门口。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五六岁了开始无意识的自主了。她又不听妈妈的话偷跑了出来，又撞见了我，又开口叫我折飞机了。只是，她依然将手背在身后，不再让我看。我也不忍心要求看，也好，不能残忍地去破坏一个小女孩应该给人的美好印象。我折完就教她如何将飞机扔得更高更远，飞得更久更美，然后与小女孩告别离开。尽管有疑惑，可是我想，这也许是一种最好的相处方式吧。期间也偶尔听见她妈妈叫她的声音，依然优美地从里屋传出来，但是一次也没见她出来过。

慢慢地与小女孩熟悉了起来，她开始与我有了更多的话说。她有一次告诉我：“叔叔真好，每天都过来帮我折飞机，一起玩。本来一直是爸爸帮我折，带我玩的。可是，可是半年前爸爸走了，妈妈说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以后才会回家来看我。是很久了，爸爸还没回来。可是我不会折，叔叔。所以每天都出来叫你折，叔叔真好，每天就教我折。我也会折了，可是折得没叔叔这么好看。叔叔折得比爸爸得还好看，飞得更高更远。叔叔不要走，每天帮我折好不好？”

听完小女孩这么一大段话，我有点明白这家人的事情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这家的幸福土崩瓦解，再听不见快乐的笑声。我忽然有一种寒意袭上心头，感觉有些幸福是那么的脆弱，一伸手可以抓住，一张手却又容易失去。

四

日子一天天过去，对于这家的印象越来越深了。教小女孩折飞机，和她一起说笑玩乐，成了我每天的习惯。每天散步在这幢房子前驻足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偶尔有一天两天看不见小女孩出来，竟然有一丝丝说不出的猜想和担心。

终于有一天，小女孩的妈妈让她把我带进去院子里面她们的家。

我更清楚地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庭院，一幢漂亮的房子，一个装修豪华的家室。还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少妇，小女孩的妈妈。我的心里涌上来一丝难过，难怪再听不见天伦之乐的笑声，看不见她妈妈走出庭院一步。这种未知的事情一般都是隐忍在心底的，所以可以想像出，她要见我，一定是经过了莫大的心理交战的。

“先生请坐。我听霞儿每天都在说你，所以，决定见你一面。不会觉得我冒昧吧？”少妇一双眇目盯着我，真诚地问道。伴着听了好几次如黄鹂般美妙温婉的嗓音，我的心一颤，脸不自觉得红了一下。我赶紧把霞儿带到一边让她自己做幼儿园作业，深呼吸了一下。

“不客气。”我回来后笑笑地应了声。我开始抛弃拘束，尽力大胆点以适应这气氛。

“先生一定很奇怪我们的家庭。半年前我们绝不是这样，可以说，完全相反，是那么的快乐和幸福。霞儿说你常常在这边散步，也许会隐约知道我们家的变化。我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家霞儿的照顾。我感觉到我们之间会聊得来。让我给你讲一下我们的故事，你会听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温婉如常，外表没有一丝悲伤。但我透过她会说话的眼睛，可以大略猜想她的内心。我知道她的内心一定是在掩藏着一些东西，但是迫切地需要向他人倾诉出来。这是我们任何人都可以想见的常理。

我赶紧答应。我的内心因为她的信任而多了一种感动。在讲述之前，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若琳。身体正常之前是本市一家大型艺术学校的舞蹈教师。

五

精神病院。

我找到了院长，要求见一个人。

院长反复查证了我的受若琳委托的身份。然后交给了我一个东西。这个东西，与若琳的丈夫——张子风有关。

我清晰地记得我接那件东西的时候，心一紧，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呆立当场。

六

我的床边上摆放着一张美丽的相片。美丽的若琳。

我每天傍晚，不，大半天时间都要去她家，看看她，教她的小孩折各种各样的东西，做作业，画画。而我也习惯了见霞儿的手，我知道那是因为一场灾难。而这灾难现在我还不想说。我愉快地忙碌着，我仿佛成了一名家庭老师。

我喜欢这样的时光，喜欢若琳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秀气高雅的气质，喜欢她双腿不便却依然坚强地开怀大笑的淡然，更喜欢她在我忙碌的时候看着我的目光。有时候，我感觉到这种目光如蛰芒背，炽热异常，我的脸跟着有一丝燥热。我想我是多虑了。若琳有丈夫的，虽然，她的丈夫在精神病院。而且，她告诉过我她深爱着她的丈夫。但是依然喜欢她那样的目光。

我们的话慢慢多了，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交谈的时候，双方对视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我心底依旧如鹿撞。但是我开始尝试着对视她的炽热的目光。二十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离一个女人这么近。

在一个午后，她忽然说想站起来走。“许路，你扶我吧。”她把一只美丽的手柔柔地伸到我面前。我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一只手接过她的手掌，十指相扣，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臂，扶着她轻轻地站起来。感觉如触凝脂，柔滑异常，不仅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调调。

她感觉到了我的异样，大眼睛向我眨了眨，微笑了一下鼓励我。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训练她站起、走路。这些动作她越来越熟练，而我对她的异样感觉也越来越少，代替的是坦然、自然和亲切。而每当她走出一段漂亮的路线时，我和霞儿就会在一边鼓掌欢呼，接着三个人纵声欢乐地大笑起来。而霞儿的手也在治疗越来越恢复正常了。

在接近上班还有一个礼拜的时候，我听见霞儿对我说：“叔叔，自从爸爸走后，我从没见过妈妈笑得这么开心了！”

七

我的房间里还摆着一封信，是精神病院院长交给我的。

那天院长说，病人已于昨天撞墙身亡。这个病人家里遭受了一场非常大的变故，病人心理受不了，疯了。典型症状是歇斯底里地自责、悔恨、自残，具体表现多为撞墙、撞树等一切坚硬的东西，企图以自杀来弥补自身的过错。我们基本上是24小时有人监控他，可是很遗憾，我们院里人手不够，昨晚还是发现他在厕所撞墙身亡了。这人经法医鉴定过了，属于精神病发作自杀致死。这信上有详细的过程、我们院里的赔偿声明和法医鉴定说明，请你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尽快告知家属。听说病人家属也遭受变故有些残疾，不能再受更大的刺激，你告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我还记得听见这话的时候，我是如何呆立当场。而每当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心里仍然抑制不住的忧伤和悲凉。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样的一家子的遭遇，说不出来的关心和牵挂。我甚至想男主人张子风早点好起来，回到若琳身边，重新经营回快乐幸福的家庭，虽然不可否认，我对若琳也是喜爱，她的一颦一笑也是那么的牵扯着我的心。可是，这个时候，我无法确定自己对她是何种情愫，更多的是宁愿她们重回到以前的幸福时光。今天，这个小小愿望不复存在了，张子风已真正地远走了。我，该如何向她们母女开口说出这个残酷的噩耗呢？

一天天过去了，临近上班还有四天了，我就要离开这个小区一段时间，离开若琳母女俩了。可是，张子风死去的消息，对她们来说还是一个秘密。

八

若琳满头秀发莲花般散开在床上，秀脸嫣红，丽眼迷离。我们两人紧紧地抱住对方，所有两人之间的感觉和我对自己情愫的不可知，一下子随着这一次做爱明朗了许多。

这段时间，她不止能够站起来了，走路还顺畅了许多。那次带我到卧室说取东西时，假装一个趄趔，勾住我的脖子就往下倒，我一下子倒在了她身上。我红着脸正想挣扎，她喃喃地咬着我耳朵说：“路，谢谢你，我爱你，我要你！”我脑海里的血液往上冲，心中和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瞬间卷入了一个无限温软无限绮丽的爱的漩涡中。。。。。。

“路，答应我，不要把我俩之间、我家变故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喜欢这样宁静，不被打扰。你去上你的班吧，偶尔来看看我们。”激情完，若琳抱着我把半侧贴着我的身子轻轻说道。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或许，我对我和她之间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有点不知所措。我甚至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比我大七八岁的女人。我猜想可能，这只是她的一时情动，而说爱我的吧？

“我很快会好起来的，好了以后我会去找子风回来的。路，我们就这一次好不好？到时你要忘了我。”若琳突然说出这话来，我呆了一下更是不知如何回答。

“路，感谢你这段时间为我们的付出。等我好了，我会为你跳上一支最美的舞蹈，很美很美的，你喜欢不？”

我心情复杂到极点，但是在她娇媚迷离的目光下，无法说不。

九

我第一次喝醉酒，第一次把酒杯打碎在地上。我对我边上的哥们江勇吼到：“你们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她爱我不爱？我该不该退出？她这样的家庭，我该怎么办？！”然后就张口哇哇大吐，在他赶过来扶我之前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勇在市里电视台上班，他有个女友在本市人民医院上班。江勇在我醉酒之前答应了我两件事情。三天后我就要离开小区、离开若琳母女、离开这儿的一切了，我想做完这两件事情会更好的。

十

第二天我得去报到上班了，我要来向她们辞行。我再次来到十三幢房子面前，习惯性地敲敲门。我想，霞儿一定会欢快地跑出来如往常一样迎接我，而若琳，一定会满面春风地告诉我，她今天的腿好了许多，离为我跳舞的日子近了许多。。。。因为，昨天，我让江勇和他女友带队，送给了若琳母女一个大大的惊喜。

可是，我敲了无数次的门，里面都无反应。正狐疑间进退两难时，邻居大妈出来了，递给我一个信封说：“小伙子，她们走了，这是给你的留言。若琳告诉我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我谢了谢她后，立马打开信看到，一字一句，把我的心深深地刺痛了：

许路：

你看到这封信时，对不起，我已经远离你了，我们一切已经结束了。因为，你没遵守你的诺言，你答应过我的，不破坏我的宁静我的现状。这样下去，我家里一切会好起来的！可是，你却让电视台来采访我，说要把我家的经历曝光出去，以期博得更多的同情和捐助；你却让医院主治大夫请过来，说要为我们母女俩专案治疗。嘿嘿，谢谢你的好心，可是你没经过我的同意，我不需要！我不需要这些所谓的同情、所谓的爱心，你知道吗？

你不懂我。可是你不能擅作主张，你的这些举动都像是针在刺我，用刀在割我，我的心好痛你知道吗？

不错，我那天跟你说过。原先我和我丈夫子风以前很恩爱，接着有了霞儿，一家人很快乐很幸福。后来子风通过努力买来了一辆好车子，子风很爱惜车子，像爱护着我一样爱护它。可是有一天，霞儿玩石头时，用石头在车上划了一只小白兔。这么好的车子划了鬼画符上去，子风一怒之下把霞儿双手绑了，把霞儿丢在车子后备箱，自己跑朋友家打牌发泄去了。是我下班后叫子风回来找霞儿，才发现因为子风忘记霞儿被绑在车内，而导致霞儿的双手因被捆绑破坏了血液循环失血坏死！突如其来的惨剧，我们全家一下子陷入了瘫痪：子风不可原谅自己，疯了，离家出走了！我一边带领霞儿求医，一边寻找子风，有一天也被车撞了！膝盖膑骨骨折要医治很长时间！一家三口一瞬间从天堂到了地狱！

是的，很惨，可是，许路，这是家庭惨剧，更是家庭丑剧，我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我只希望通过时间来治疗我们全家的伤！而你，却生生地来揭我们全家的伤！好痛，你知道吗？现在，很多人知道了，你高兴了吧？还有，你为什么不把子风自杀的事情告诉我？为什么迟迟不告诉我？！若不是昨天医院来人，通知了精神病院对接，院长告诉了我这事，我还被你蒙在鼓里！你是什么意思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太可恶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们了。我和霞儿也要离开，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太多人知道了，可怕！！你走吧，去上你的班吧，后会无期！！

十一

半个月、一个月、三个月、半年。。。。。。我上班之余，我都会回来小区，停留在十三幢房子门前，将手指放在门铃上长长地按上一阵子，或者扯开嗓子叫门。可是，没人应，没人理我。邻居大妈说，自那以后，若琳她们从未回来过。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若琳，但我真实的知道，我欠若琳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如今，却连机会都没有。我不知道我如何度过我这半年，一边要好好地做我离开校园后的第一份工作，一边要仔细地想若琳这件事情我怎么处理。或许，这样离开也是挺好的，可是我有点心痛，我不甘心，我不想若琳背负这样的心理负担，连家也不能回！

我知道，其实，我们都离幸福很近，近到只要我和她共同的一念间。所以，我期待着亲口与她证实些什么。那么久了，我相信她还会回来。
十二
一年后。

我连接几天照例缓缓地踱到这幢房子前。突然吱牙一声，院门开了，探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一切和一年前如出一辙，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我欣喜地看到了若琳的腿完全好了，霞儿的手也接近正常了。还在百般感慨中，客厅中，天籁优美的音乐已然舒缓地响起。若琳风致嫣然，穿一袭白色舞裙，轻颦浅笑、柔美妩媚，举手投足如天使如精灵般旋转着、跳跃着、摇曳着、舒展着。。。。怀着美丽的笑意，对着我翩翩起舞。我看得如梦如幻，痴了，痴了。。。。

“路，亲爱的，让我为你跳最后一支舞。美吗？可是，这是最后一次！我想了一年，你那个举动伤害了我，但你是好心的，我原谅了你。所以我回来实现我对你的承诺。只是，虽然我们之间有感情，可是我俩不适合。我想，我还是喜欢我那在天堂的子风多一点。虽然，他犯了错，破坏了我的家庭，可是，我和霞儿原谅了他！我和霞儿，今生，愿意为他停留，我现在感觉一样很平静很幸福。所以，我用心为你跳这支舞，你用心地看，看完，我们就相互离开，不要再相见了，好吗？”

虽是问询的口吻，但意思却那么坚决。我一瞬间做了决定。是的，重新回到家了就好，感觉到了幸福就好。我有什么理由不离开呢？本来我与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擦肩的机缘结识在一起。很多的时候，擦肩之后的放手和离开，也是一种充满遗憾却很美很美的幸福。

沿着这条伴我青春一路成长的小区道路，我在落日余晖下拉着斜斜长长的影子，虽然落寞忧伤却依然坚强的影子，缓缓地、永远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