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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戏”麻将(散文)
陈 平
胡适先生称美国的国戏是Base-ball(棒球),日本的国戏是角抵,咱中国的国戏是麻将。他曾算过一笔帐,麻将打4圈牌用时约两个钟头。当年全国每天至少100万桌麻将在打,按每桌只打8圈牌计,得费400万小时,合16.7万日!你别以为他愤慨国人虚度光阴,麻将的危害大,非也,胡博士虽不爱上桌参战,但他的兴趣在看。看庄家、对家,看出牌、和牌,看起来通宵达旦。正如坊间一个小故事说的,某君说某某与某某的麻将真“瘾”,一天从晚上打到天亮,问他怎么晓得,他说我都看到天亮嘛,怎么不知!
曾有人说打麻将是个没有文化的人干的事!知否?梁启超先生有文化没有?他有句名言:“只有读书可以忘记打牌(麻将);只有打牌才可忘记读书。”
近现代的文人墨客、社会名流,从慈禧太后到宋美龄,毛泽东和朱德,张恨水和徐志摩,还有梅兰芳、张大千、梁启超、郑孝胥、前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民国名嫒陆小曼……虽说不上是麻将桌上的“瘾”君子,但个个都是麻将爱好者。梅校长还为打麻将专门写日记,其统计过:1956年—1957年两年间就打了85次麻将。每周一次,赢了25次,平过14次,输了46次,一共输了1650元。要知道上世纪50年代的1000多元可不是小数!言情小说家张恨水先生,小说中的主人翁个个都是“麻将”高手。此君的小说《啼笑因缘》在报上边写边连载,据说一次报馆人来催稿,他正在桌上酣战,没舍得下桌。便右手写稿,左手出牌,麻将写稿两不误。你没有听过吧?
今年春节前夕,余重游宁波“天一阁”,里面有麻将起源地陈列馆。馆里有几副楹联,道尽这一“国戏”之精妙,这里抄录两副:
其一:世事沉浮中发白;
人情冷暖马牛风。
其二:无欲则宁无欲则刚但为怡情寻乐土;
有人思进有人思出何妨冷眼眺围城。
麻将,古代称为马吊,现称为马将,亦称为麻雀牌。源于何时?无需去考,只知此游戏源于古代之博戏,而骰子、诗牌、叶子戏是博戏的主要构成,麻将、纸牌和骨牌化合之后的新品种,它直接继承了碰和牌、默和牌中万索筒,改纸牌中的红花、百花、老千为发、中、白,并增加了“风头”,又采用宣和牌的骨牌形式,引入彩选中的骰子,是宁波人陈鱼门完成了这种新游戏的整合。据说宁波的“天一阁”乃是国内唯一一家以麻将为主题陈列馆。现在全国最流行的客家人说的“烂仔和”,乃是港澳地区为学得快并纯以“赌博”为主,去掉“风头”和梅兰菊竹的“花”。更使麻将很快家喻户晓老少咸宜,有时夫妻恩怨难了难断,但哭过了,笑回来。很多夫妻吵完架,很快又“牌照打”,全家人又坐在“方城”面前,在144只麻将牌前啪啪声中畅叙天伦。
然“雀”国围城趣事多多,香港著名作家马家辉先生说他的母亲便是一位视“赌”如命之“雀友”。马先生在一篇忆文中记述其母:其时他刚出生三四个月,母亲带他到亲戚家串门。进门不到五分钟,坐下便筑起方城,他被放到睡房无人看管,待到雀战结束。尚发现儿子不在床上而在地下已停止了啼哭,脸色青黑,呼吸困难。赶忙送到医院送进特护病房,医生对她说:“目前病情尚未隐定,能否脱险,难说。你们不妨先回家等消息吧!如果今晚上没有电话通知,表示已度过了危险期,有救。”
他母亲只得哭着回家。许多年后她忆及此事,耸耸肩淡然说道:那个晚上真难过,返回家中,百无聊赖,睡不着觉,只得又筑起方城等待电话到天明。
马先生长大后知道此事,聊问他母亲:“我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躺在医院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打麻将啊?”他母亲皱眉答曰:“不打麻将,要干啥?我又不是医生,救不活你,不打麻将,漫漫长夜岂不更难过啊?打麻将有罪吗?生有时,死有命,我能如何?”
梁启超先生的人生观是:“劳作、游戏、艺术、学问”。梁先生是大学问家,余当然不敢以此自诩,但其观点我则举双手赞成。年近古稀,自叹此生没有多大能耐,但“游戏”这一幕倒也演得十分生动精彩。打麻将从来不用看,144张牌一摸便知什么。扑克、象棋、军棋、跳棋、算盘棋、屎缸棋、剪刀石头布……精“臭”且勿论,但无一不晓,样样皆能。上世纪50年代,余刚10岁,已便晓得中发白、碰碰和、清一色,三缺一时,常被大人叫去凑数。后来因为搞公社化,饿肚子比筑方城更重要,加上文化大革命斩尽杀绝麻将牌这一类“封资修”娱乐,打麻将也和读书一样中断了十几年。
1976年我离家来到梅县的西阳、白宫油画眠床,白天为了生计要干活挣钞票,但晚上几乎都和几个朋友在西阳上罗乐打麻将。说来也奇怪,那时我们的“赌资”仅是用纸板剪的园圈写上500子,方板写上100子,火柴棍代表1子,无论输赢,结束后均一笑了之,绝不赌钱。倒也常常玩到鸡啼三遍睡五更!正是:“竹墅投闲岂以技高决赢输;方城逐鹿怎能气短论英雄”!
1978年混进了梅城,租住三板桥刘屋,那时尚没有麻将出售。我便把塑料军棋子挑反过来,以画画的“天资”,用红绿油漆画了一副麻将,和几个朋友玩了起来。不仅教会一大帮“徒弟”,也教会了老婆、孩子和左邻右舍。那时节,每天晚饭后便准时“上班”,周六有时战到天亮,竟从来没有人倡言“赌”钱。
以后近20年,外出经商踏遍青山,漫游全国。看到全国“十亿人民九亿“赌”(打麻将),还有一亿去跳舞”之后。回到故乡,雀友牌友叙旧筑方城,如无些许银子上下,竟然没有人和你玩了!
呜呼!可爱的麻将,妙哉!妙哉。
注:发表于2012年7月19日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