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彩色画像

我知道，他和这幅画早已深深地沉淀在我生命的记忆中了……

　　　　　　　　　　　　　　　　　　　　　　　　　　　——题记

 

　　


　　记得小时候，每到春节，家人总要照一张合影作为留念，

　　那时流行的相片基本上还是黑白照，彩照是很少的，我也只是与家人合影的多，想单独一个人潇洒地照几张，几乎是奢侈的事情。　　

　　然而儿时的天性，我多么想彻底拥有几张属于自己的个人相片，来满足我一个孩子纯真的好奇心，可家庭条件是不允许我这么做的。

　　终归有一天，我十一岁时，小学五年级，一个人物的出现从另一种角度弥补了我内心的缺撼。

　　他是一位英俊硬朗的男教师，面容白皙，显得多愁善感，鼻子高高的，眼睛始终透着一股对事物强烈的敏感力。他中等师范毕业，到我们学校是来实习数学的，我和他很是投缘。

　　由于我们年龄小的缘故，对刚来的新老师特别关注，并且他没有班主任的严厉，平易近人，与他在一起如朋友一样，反而少了许多琐碎的压力。

　　我和同学常到他的宿舍里去玩。

　　头一次，我们就发现他的屋里竟是些花花绿绿的颜料，墙上挂了很多男男女女的画像，还有一些花呀，草呀，小动物什么的，总之就是画的世界，而且大多很逼真。让我不禁想起了照像馆里的那些照片，我感到他画的有的比照出来的还好看呢？没有想到作为数学老师的他还这么擅长丹青，在我看来，他就是个画家，我羡慕不已。

　　不过他毕竟是老师，我们也不大敢常去麻烦他，这是班主任吩咐的。

　　那日放学之后，他突然喊我：“子涵，到我宿舍来一下。”

　　我不知他的意思，他对我敦厚地笑着，拉着我的手：“今天我想请你当一回模特。”

　　在我的印象里，模特好像都是女性的天下，我当时真是一头雾水。

　　在他住的单身宿舍里，他早为我准备好了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上去，而他坐在床上，将绿色的长方形画夹放在腿上，几张白色的大纸让他夹了进去。

　　他说：“不要动，身子靠在椅上。”我于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纹丝不动，生怕影响了他的工作。

　　他的画笔上下翻动着，我看不到他如何操作的，可我感觉到他就像一个摄影师一样在拍摄着我的灵魂。

　　半个钟头过去，我身体有些支持不住，东张西望起来。

　　他依然微笑着望着我，双眼饱含怜爱。

　　这时他站起来，将他的小录音机放开，一曲用笛子吹奏的温柔的江南鲜花小调如圣语伦音一般输入我的耳朵，我紧张的心渐渐淡定，全身放松，眼神也缓和下来，感到已进入了一种平静状态，竟不觉得累。

　　整整一个小时，他双眉张了开来，额头全是汗，笑嘻嘻的，仿佛完成了一个工程，我也出了一些汗，心中却极为开心。

　　他将完成的画稿给我看，是半身像，只是在黑白勾勒的基线上加注了五彩斑斓的颜料，竟成了一幅炫目的彩色画像，我瘦瘦的面孔让描摹地相当传神，细微的小处质感凸现，小平头上的头发被染得黑黑的，精神十足，眼中的神采露出一丝稚气，像极了我。

　　我哇哇地叫着，不禁拍起手来，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图画，况且又是自己。

　　不用说我成了这幅彩画的主人。

　　几天后，我听说他实习结束，离开了学校，我没来得及送他，他是在一个清晨背着行李悄悄乘坐汽车离开的，我伤感不已。

　　上了中学后，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作为一个年轻的实习教师，不仅要给自己的实习生活留下难忘的一页，亦是想给我留个终生的纪念，年幼的我竟不谙世情，又怎能读懂老师心中的故事。

　　后来，那幅画一直挂在我的屋里，岁月无情，纸张发黄，一次的无意，我将桔黄的汽水洒在了画上，画像洇湿，痛了我的心，从此我将它安放在书桌里。前段时间，又拿出来看，画像上仍蒙着淡淡的黄色，时间的变幻，已将它扮成一张尘封的老照片。我眼中盈泪，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我知道，他和这幅画早已深深地沉淀在我生命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