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的疼痛
好的诗句,往往让你的心痛
常常在不经意间,偶然读到一句诗,心便会猝然的一痛,仿佛一只流浪了千百年的手,在你最不及防备的时候,很凄美地撕开了你潜藏了很久的伤口,让你疼痛、让你忧伤、让你吁虚不已。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诗经》上的一句,是在大学时读到的,那是一个风雨绵绵的黄昏,雨下得如泣如诉,无休无止。那天我独自在河畔散步,一棵很孤寂的柳树在雨中绿得无法表达,那天在想家的时候,很偶然的读到了这一行诗。
两千年前的某一个形单影只的人,在怅然的折柳长叹之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却留下了一种如此相似的疼痛感觉与心境,就像遇见那一刻的另一个自己,一个穿越了时空的灵魂。
“雪上偶尔留羽爪,鸿飞哪会计东西。”
人世间的别离,有多少黯然神伤,又有多少飘洒如风?
当爱已刻了骨铭了心,孤鸿却要决然飞去,你还会不会苦苦的去遥望那些背影远去的方向?然后耗费无尽的时光作无望的等候?
写出这样的诗句,是一种无奈,读着这样的诗句,是一份苦楚。恍惚中,想起柳咏的那曲著名的《雨霖铃》:“……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那一怀宋朝的疼痛,是否也曾经美丽过你的青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是每一个漂泊者的经历,却是每一颗流浪的心的企望,这样的诗,很无奈,也很美丽。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很多人年少时都曾经有过的豪气,虽然没有辛弃疾的武功与胆识,却都曾渴望像他一样仗剑沙场,成就生命不朽的辉煌。
在和同学聚会的那个夜晚,当阳儿满嘴酒气的吟起这句词,顿时,满座寂然,十年前那群心怀天下的少年,如今安在?端起杯,酒有点苦,心有点涩。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你一定会遇到的,在某年,在某月,在你离开故乡或童年太久的某一刻。
多年以后一个黄昏,我在异乡遥望暮色弥漫的初冬田野,无意间想起李白的这句诗来,于是仓惶回头,发现来时的路早已依稀难辨,一时间,泪水竟忍不住的溢满眼眶,这个时候,年迈的双亲是否也在故乡凝视我当初离开的那条小路?这个时候,还有多少双曾经熟悉的眼睛忆想起我当年的音容?这个时侯,还有多少梦可以延续?……无法知道,也无从知道,只知道那些似曾相识的古老疼痛:
比如李白的“拔剑四顾心茫然”;
比如李清照的“花自飘零水自流”;
比如崔护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比如荆轲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比如杜甫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它们常常的,常常的,穿透千年的时光,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刻,美丽的撕咬着我们不经意相似的心灵。